以筆為騎,數十年的文學梭遊,楊牧出入散文的津渡,高舉旌旗強渡現代詩的關山,帶領《吳鳳》豪登劇場翩然旋舞;並且願意屈就縴夫,拉上西洋船舶,讓葉慈(W. B. Yeats)能以中文唱出自己流利的歌韻;楊牧又以創傷的咽喉,對現實提出詰難評批,再以鷹眼般的銳利,擷攫詩人之名篇,為之編選成集。職是之故,不管是新詩、散文、戲劇、譯註、評論或是編選,在文學的不同畛域中,仍可瞅見分身多棲的楊牧。 在詩壇櫛風沐雨,蒔句植文於不綴,楊牧更以嚴謹的創作態度自律,並且不斷的在創作的過程中試煉及搜索,在詩的表現方式上破陣突圍,不落俗套以言詮,姿展多采的風格,抒情浪漫,古典華美,議論深邃入理,表現對人文的關懷。楊牧以創作詩的意志為前驅,為後衛,以肉身貼近,以心靈感應,以生命的全部毅力投入在如夢的追尋,體驗驚奇,挑逗危險。即使是刺骨大寒,也要點放顫慄的詩魂;即使是烈燄灼燒,也要捏凝成型的意象,在空虛寂靜的夜,在詩藝將碳化的時候,點燃一堆冓火,驚破一響侵襲詩壇的炸裂聲,在火舌中欽磊而出。楊牧在詩中努力實踐,成就一種典型,一種屬於楊牧的典型,一種可以呼應中國現代詩的典型。 本論文擬以楊牧詩集為勘究的對象,一方面是持續對現代詩的熱愛,一方面楊牧是我最感佩的詩人之一;更重要的,楊牧賡續中國詩的本質,充裕中國詩的內涵,更以詩劇《吳鳳》融括中國詩的體式。從五四運動經「現代派」標誌著「橫的移植」至今,歐美各種主義與流派在臺灣當代詩壇劈開幾路新裂的陌徑,引起廣泛試探與回響。在這一波滔滔的詩藝洪流中,楊牧從中體認現代詩的終極使命,並且服膺傳統古典詩歌的精神,領略西方文藝的優點,融會詩人孤詣卓絕自我超越的責任感,對詩之為藝術之主張,以詩論來揭櫫,釐正詩與散文之類分,更以「自由與限制」重新定義現代詩。 楊牧在詩中吐織純粹的詩思,游擊於客觀抽象與主觀具象之間,乘槎鼓枻於詩海打撈生命的終極關懷;以東西古典文學為薪材,將金陽燃成滿天的紅潮,在粼燄中舒絡思路,落籍於俗塵經驗,然後結成自我的生命網,也結詩成十餘集。如此以長時間經營出質量咸豐的作品,楊牧以詩人之手婆娑詩藝的巍巍光華,覽現對詩藝昂揚的熱忱。筆者也願意一本對現代詩的熱衷,投射於對楊牧詩的研究,藉著楊牧結集的詩作做整體綜合性的分析,以期能更深入瞭解楊牧迤邐的詩思與詩藝廣張的世界。 花蓮一如孕母的子宮,楊牧在此汲取日後創作的氧氣,也保溫著對這海鄉的初悸,涵養了詩人蘊藉的性格。詩藝就像是夏夜的星子,指引楊牧一條無窮盡的路線,霧時淒離,清時朗然。詩人詩中偶有孤傲,因此讀者或有些非議;然詩人以自我問答來釋疑。攤開楊牧詩的航海誌,這收穫已是饒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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